第43章 簪金簪 救她就是杀你的姐姐。

文渊阁的门前, 许颂年从雪地里捡回了张药的血衣,罩在他肩上。

张药在雪风里咳了一声,没有排斥, 缓直上身, 伸手套上了衣袖。

许颂年撑着石阶, 在张药身边踉跄地坐下,侧头看着独系衣带的张药:“你这个样子,让悯儿怎么办。”

“这样子怎么了?你从前又不是没见过。”

他边说边穿好底衣, “我回去不会让张悯劳神,会照顾好她。”

“那你现在就站起来, 回家去。”

张药垂下手,并没有回应许颂年的这句话。

许颂年叹了一口气,望向眼前的雪地, 怅然道:“你小的时候总说,你会把我和悯儿送走,你会为我这个从前的姐夫, 抬棺, 上坟, 把我牌位前的香火烧得旺旺的,如今这话,还算数吗。”

张药点了点头,“我从不说谎,说过的话,都算数。”

许颂年听完这句话, 垂眸笑了笑,“对不起呀,这几年, 我们让你一个人,活得这么辛苦。”

“不用这样说。”

张药仰头:“父母之托在上,养育之恩在下,这是我该做的。”

他说完顿了顿,又看向紧闭的文渊阁大门,“但今日这件事,是我想做的。”

许颂年笑了一声:“你觉得你跪在这里,可以成为那个姑娘的筹码,可以威胁陛下,不对她下杀手吗?”

张药再度沉默。

他向来言辞清寡,情绪压抑,如今更不知如何自解,好在许颂年添了一句:“还是说,你就想在这里陪着她。”

许颂年说着拍了拍张药的肩膀,“可是她未必需要,她比你狠,也比你看得准。”

“一个人再好,再厉害,也不是送她独去的理由。”

“张药啊……”

“你说的没错。”

张药看向许颂年:“陛下不肯杀我,我对陛下而言就还又用。退一万步讲,哪怕我什么都不是,我做不了她的筹码,但我还是要留在这里,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也想救她。”

浮香亭中,玉霖闻到了一阵罗芥茶香。

如今天寒南直隶的茶山都还未开,奉明帝饮的这一泡,还是去年的旧茶。但眼见得汤色柔如玉露,芳香入鼻清幽冷冽,玉霖即便不尝,也辨得出那是去年的头春。

奉明帝喜欢喝第二品,杨照月便将第一品茶汤倒出,正要弃掉,却听奉明帝道:“朕留着赏人。”

杨照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霖,低应了一声:“是。”

奉明帝又道:“玉霖,你对饮食一向讲究,起来,品一品。”

“是。”

玉霖依言站起身,杨照月端上茶盏,她颔首接下,低头啜了一口。

“果然是头春,奴婢谢陛下恩赐。”

奉明帝笑了一声:“没有站着品茶的道理,赐坐。”

杨照月忍不住道:“陛下……这……”

“她以前也在朕面前坐过,如今此处没有外臣,她跪着也好,站着也好,朕和她说话都不舒服,去搬个墩子吧。”

“诶,是……”

“对了。”

奉明帝唤住走至亭边的杨照月,侧首道:“张药还在文渊阁吗?”

杨照月应道:“文渊阁传过来的话,说……张指挥使还跪着。”

奉明帝“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去。

很快,杨照月亲自端来了墩子。

素衣对龙袍,玉霖合膝在奉明帝面前坐了。

杨照月再添茶来,周遭围挂起暖帘,玉霖僵了大半日的身子,至此终于暖了起来。

“他不许朕杀你啊。”

玉霖端起茶暖在手中,“陛下所指何人?”

“你的主家。”

玉霖抬手挽起耳发,冲奉明帝笑了笑:“主家狂妄,还请陛下饶恕他,玉霖算什么呢?活到如今,不过是命贱,陛下不屑脏手罢了。”

奉明帝抚掌笑开:“你很聪明,也很会算时机。如你所言,你曾是刑部官,后贬官奴。今日你以官奴之身,举发赵河明篡改卷宗,掩冰窖藏金,话既是可信,也免了朕查你,与何人结党。毕竟朕判你凌迟之刑时,除了张药,满朝文武,无一人救你。”

这话刺心,玉霖倒是面色不改,仍垂头应道:“是,奴婢就是梁京一孤女,所作所为,都只是想换一条命而已。”

奉明帝点了点头:“郁州欠饷已多年,是朝廷大患,也是朕的隐忧。你如今‘献’朕三万金,的确可解军费之急,但这还不足以,让朕赦免你的性命。”

“请陛下明示奴婢。”

奉明帝道:“朕如今的内阁,行事不错,朕还不想废了他们。。”

玉霖的手在茶盏上微微一握。

“明白,陛下有不忍杀之人,因此还缺一计。如何不罪赵家,而取三万金。”

浮香亭上寂静须臾,随即响起奉明帝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