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99/174页)

他笑了笑,此刻,他的笑容和脸上,已经满是酸楚。

“这三个人,这三个天赋异秉、肩负希望、前途远大的人——一个是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已经沦为纨绔公子,另一个是拉各那·丹尼斯约德,成了不折不扣的强盗。这就是所谓人类的希望。”

“第三个是谁?”她忍不住问。

他耸了耸肩膀,“这第三个连臭名昭著的地步都达不到。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了平庸之辈,说不定成了什么地方的一个记账先生。”

“这是撒谎!我没有临阵逃跑!”詹姆斯·塔格特喊叫着,“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正好生病了,可以去问威尔逊医生,我得的是一种流感,他可以证明。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

达格妮站在屋子中央,外套的领子和帽檐上还带着尚未融化的雪花。她茫然四顾,悲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在哈德逊河边,老塔格特庄园里的一间屋子。吉姆继承了这个地方,却很少来。这里曾经是他们童年时期父亲的书房,如今,因为少有人长住,弥漫着一股荒凉的气息。除了两把椅子,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罩子,壁炉冰冷,电热器的电源线横拖在地板上,散出的热也显得凄凉。一张桌子表面的玻璃板也已不见。

吉姆躺在沙发上,毛巾像围巾一样裹在他的脖子四周。她看到他身旁的椅子上有一只满是烟头的烟灰缸,一瓶威士忌酒和一只旧纸杯。地上散落着两天前的报纸。一幅他们祖父的全身画像挂在壁炉上方,画像已经褪色的背景里是一座铁路大桥。

“我没时间争论,吉姆。”

“这是你的主意!我希望你向董事会承认这是你的主意,这就是你那个混账的里尔登合金给我们带来的后果!假如我们多等等沃伦·伯伊勒……”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已经被几股交织在一起的情绪扭曲:惊慌、仇恨、战胜后的一丝快意、向一个受害者喊叫之后的发泄——还有,就是在看到救援的希望后,露出的不易察觉、小心翼翼的乞求的目光。

他有意地顿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回答。她把手往外衣兜里一插,站在那儿看着他。

“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他哀叫着,“我试过给华盛顿打电话,希望他们能鉴于这种紧急的情况,把凤凰·杜兰戈的铁路给没收掉,然后交给我们,可他们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说是太多的人在反对,害怕以前有过的这样那样的先例!……我让全国铁路联盟推迟了最后的期限,允许丹·康威再经营一年他的铁路——那样就会给我们一些时间——可他居然拒绝了!我想让艾利斯·威特和他在科罗拉多州的那帮朋友向华盛顿提出要求,命令康威继续运营——可是康威和其他那些混蛋们全都一口回绝了!这可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啊,肯定会跟着完蛋,比咱们可惨多了——可是,他们拒绝了!”

她倏然一笑,依然一言不发。

“现在,咱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们被彻底困住,既不能放弃那条铁路,又无法完工,既不能停下来,又走不下去。我们没有资金了,没人愿意拉我们一把!除了里约诺特铁路,我们还有什么?可我们没法把它干完。我们会遭到抵制,会被勒索。那个铁路工人的工会会起诉我们。他们一定会,这方面是有法律规定的。咱们没法建成那条铁路了!天啊!我们可怎么办哪?”

她又等了等,“说完了吗,吉姆?”她冷冷地问了一句,“如果你说完了,我就告诉你我们该怎么办。”

他默不作声,只是用眼睛从他那厚厚的眼皮下面瞧着她。

“这不是建议,吉姆,这是最后通牒,只管听好了然后接受就是。我去完成里约诺特铁路的工程,是我自己,而不是塔格特公司。我会暂时离开现在的副总裁工作,以我自己的名义成立一家公司。你们董事会把里约诺特铁路交给我,由我来全权负责,进行工程的施工和资金的筹措,我可以按时完工。等你们见识了里尔登合金铁轨的使用之后,我就会把这条铁路再转回到塔格特公司的名下,回来接着干我的事。就这样。”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拖鞋挂在他的脚趾头上,晃来晃去。她从没想到会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看到如此丑陋的希望的神情,里面还夹杂着狡诈。她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他首先想到的还是对她耍心眼。

最终,他带着焦虑的口气张口说道:“但同时,由谁来负责塔格特公司的业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