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88/174页)

他笑了,看了看下面的铁路,然后视线沿着铁轨攀上山峰,一直到远方的井架。她的视野里似乎只剩下了这两样东西:他的侧影,还有在空中盘绕着的蓝绿色的金属条。

“我们成功过,对不对?”他说道。

她的一切努力,她的每一个不眠之夜,她对绝望所做的每一次无声的抵抗,都在这一时刻得到了她渴望的回报,“是的,我们成功过。”

她转动着视线,注意到铁道副线上停着的一台吊车,心想,它的吊索磨损得太旧了,需要换新的。这是在感受了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以后,超出了感受之外的透彻。她在想,他们取得的成就和共同承认它、拥有它的这一刻——还有什么比共同分享这些更亲密的呢?现在,她心无羁绊,可以去考虑眼下最简单、最普通不过的事了,因为她眼中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她在想着是什么让她如此肯定他也有同样的感受。他忽然转身走向他的汽车,她跟了过去,彼此都不再去看对方。

“我一小时之后就要离开去东部了。”他说。

她指了指那辆车,“你从哪里弄来的?”

“从这里,这是一辆哈蒙德,科罗拉多本地产的哈蒙德——只有他们还在生产好车。我就是这次来的时候刚买的。”

“很棒。”

“是啊。”

“打算开回纽约去?”

“不,我把它运回去,我是坐自己的飞机过来的。”

“哦,真的?我是从车页纳开车过来的——非得来看看这条铁路——可我急着赶回去,能带上我,和你一起飞回去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注意到了这短暂的沉默。“对不起,”他急忙说道,她似乎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唐突,“我不是飞纽约的,我要去明尼苏达州。”

“哦,那我还是看看今天有没有航班吧。”

她目送着他的汽车消失在蜿蜒的路上。一小时后,她开车到了机场,这块不大的开阔地建在连绵荒凉的群山之间的一个断口,凹凸不平的硬地上还留着一片片的积雪,灯塔的柱子只剩下一个还站立着,电线一直耷拉到地上,其他的柱子已经都被风暴刮倒了。

一个闲得无聊的值班员迎了过来,“不,塔格特小姐,”他抱歉地说道,“一直到后天之前都没有飞机,你知道,横穿大陆的航班每隔两天才有一次,今天的那班在亚利桑那州没有飞,还是发动机故障的老毛病。”他又接着说,“可惜,你没能早点过来,里尔登先生的私人飞机刚刚起飞去了纽约。”

“他不是飞纽约吧?”

“怎么了,是纽约呀,他是这么说的。”

“你肯定?”

“他说他今晚在那里有个约会。”

她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东边的天空,脑子里一片茫然,感到头重脚轻,既不能思考,也难以抵抗,更无法理解。

“这该死的路!”詹姆斯·塔格特骂道,“我们要晚了。”

达格妮从司机的身后望去,透过挡风玻璃上雨刷扫出的半圆,她看到一串黑压压的污浊不堪的车顶,反出雨雪的光亮,一动不动地停在前面。远处,模糊的红色信号灯表明道路正在施工。

“每条街都有毛病,”塔格特烦躁地说,“怎么就没人去修?”

她把身体靠回到座位上,将外套的领口裹了裹,早上七点,她就在办公室开始了她一天的工作,现在,她已经疲惫不堪。但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她就得匆匆回家换装,因为她答应了吉姆,要在纽约商会的晚餐上讲话。“他们想让我们谈一谈里尔登合金。”吉姆当时对她说,“你谈这个可要比我强太多了,我们得好好讲一讲,对里尔登合金的争议实在是太大了。”

她此时坐在他的车里,却后悔自己答应了他。看着纽约的街道,她想的是钢材和时间正在进行的赛跑,里约诺特铁路和流逝的日子正在进行的赛跑。静止的汽车正在绷紧她的神经,在分秒必争的时候,却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她感到非常内疚。

“现在到处都听到对里尔登的攻击,”塔格特说,“他也许需要一些朋友。”

她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说你要支持他?”

他没立即做声,然后冷冷地问:“对那份全国金属行业协会特别委员会的报告——你怎么看?”

“你知道我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