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124/125页)
但是,马尔加医生已经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起身离开了。黑夜快速向他们包围过来,他们突然感觉更加孤独,更加心心相印。
“到露台上来。”她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变得温暖了。
天高云淡。平静的沉寂,冰山,月亮锋利的弯刀划过夜空。
伊里娜从屋里拿来了酒瓶和酒杯,把它们放在草编椅子之间的水泥台子上。
“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黑影欠身,并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夜空中雾霭缭绕——飘过一大朵灰色的云彩。伊里娜也喝了一小口。夜空中雾霭缭绕——夜晚的云朵释放出巨大而凶残的烟雾,仿佛一个动物,挺直身体去捕获猎物,去释放长期等待带来的压力。
“今年的春天!”伊里娜突然说道,“它侵蚀了我们的骨头,不是吗?即使是四季的变更,也让我们感觉恐惧。这就是我请你来的原因。当你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的时候,答案不知不觉就产生了。原谅我。我也为马尔加的事情向你道歉。他心情不好,平常他不是这个样子——喋喋不休,怪可怜的。”
亚努利俯身去拿他的酒杯,与此同时,伊里娜也终于把自己的酒杯放下了,酒杯毫无意义地在她的手中停留了那么久。她仔细地打量着他,但并没有看见他——捕捉不易被察觉的、迟到的生机,也捕捉他缺乏负重的能力。她转过身,准备唤醒他,刺激他,使他恢复生命的动力。
“一段时间以前——我不太记得了,大概一个多月之前吧——协会的主席奥列斯特·波佩斯库同志给我们念了某家报纸上刊登的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我记不清是哪家报纸了。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报道,通常,此类文章是不允许在报刊上出现的。一个女人在自家公寓里遭到了袭击。莫名其妙地被别人殴打。没错,她家里的确养了一条狗,还有几只猫,但这也很难成为此次暴力事件的借口。文章引发了特殊的感应——一种极具威胁的哼哼声。也许,这只是我的一种印象。我们还没有习惯在报纸上读到这样的新闻。我开始意识到,这篇报道在读者中的反响很大。很多人在议论此事。”
她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讲了那么多,然后停下来,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她的动作很快,她有些漫不经心。她低沉的声音似乎想要征服听众的踌躇:她的话需要一个回应,一个确认。她需要听见别人的声音,别人的话语,需要别人迅速做出反应,这样才可以证实她的一番话的确存在,这个夜晚的确存在,露台、沉寂,以及葡萄酒是的的确确存在的:话语、头痛、天空、死亡,一切都是真实的。
“咳,没错,文章似乎旨在谴责这次袭击事件。但是,它的表达方法却让人生疑。粗暴,粗野,而且——有合谋的嫌疑。虽然表面上透着一股谴责的口气,但它似乎跟整个案件串通一气,背后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事件和报道之间的关系表明,谴责只是表面文章。实际上,它与谴责的内容——故作姿态和对抗——之间存在着一种共谋的关系。真正的勇士会复活吗?会铲除肮脏的地下世界吗?”
伊里娜有些局促不安,她站起身,点燃了一支香烟。她身体靠在木栏杆上,满脸怒气地看着面前的这位昔日的勇士。
“害怕这个春天,害怕这个发育不良、丑陋的世界,它窒息了那么久,昏睡了那么久,迷失了那么久。充满期待的漫漫冬日。现在,异教徒的快乐,非法的快乐。缺少抵抗勇气的抵抗。狡诈、简单的东西,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俯首帖耳,没有勇气再次变得简单而强劲。我真的很担心!这种蛮横的欲望,秩序王国里的无序。”
半透明的基尔·亚努利,又黄又黑,面庞消瘦,头发花白。没有,她没有看见他,这很好。他也不想看见她那双忧郁的眼睛,不想看见她那双贪婪的双手怒气冲天地在空中舞动。
墨汁般的夜空,片片移动的白色,她认出来了,那是昼伏夜出的动物。一阵眩晕:她的四肢和手脚越来越长,她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她的头发散开了,她感觉自己被炙热的空气吞噬,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异类的体内,被毒素所围困。她摇晃着身体,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她的嘴巴里充满了大量的黏糊糊的熔岩,一张饥饿的嘴巴,舌头和牙齿不断地膨胀。她紧张不安,摇动着身体,然后走进屋内。她的小手在不住地颤抖,珍珠般的手指间那支廉价、难闻的香烟也随之颤抖。她想说些什么,但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低沉,含混不清。话语可以是一种拯救灵魂的方法。如果她可以清楚地发音,一切都将变得镇定而安宁。她曾经听说过那些残缺不全的诗句:他们必须回答是或不是的那一天已经来到。说这话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