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123/125页)
“‘你根本找不到崭新的地方,也找不到另一片海域。/你在地球上打转,你生于斯,老于斯,故乡始终伴你左右。/你的发鬓在同一屋檐下慢慢变白。/这座城池将是你的葬身之地。至于远离/没有希望/没有船只,没有公路。/在这一隅之地你毁了自己的一生/同样,整个世界在你手里荒废。’”
伊里娜站起身,眼睛看着他们俩,但她实际上谁也没看见。她放大的眼睛里出现的是传说中的芬芳、灿烂的亚历山大城春天。她走到露台上,头顶着那片歹毒的夜空,她的眼睛迷失在土星和银河系之中。
那个假正经的家伙不知疲倦地继续唠叨着,不时地,在那个夜晚,他表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多语症和执拗。
“我年轻的时候也勇敢地参加过各种行军。但是,最终,我有一种被流放的感觉。人们有权利加入邪恶的行列,但没有权利参加对抗邪恶的斗争——你怎么看?我的工作耗尽了我的精力。具体、民主的苦难。根本不存在更加真实的流派。”
此时,电话响了。伊里娜快步冲进房间,急忙拿起听筒。
“你好!啊,是你!谢谢,非常感谢。不,应该说在意料之中。你还是跟过去一样,考虑得那么周全。太好了。是的,真是一个残酷的冬天。你说得没错,一个真正的笨蛋。我知道,室内没有取暖设备,还有学校,图书馆,电影院。你的夫人是怎么应对的?你说得对,是的,当然。没有,你没有打搅我。是的,我这儿有几个朋友。啊,我以前可没有听说过这个笑话。是的,胡言乱语者的一个特点就是,他每天都可以生产精彩的新笑话!”伊里娜开心地哈哈大笑。当她放下电话时,她脸上有一种忧愁而茫然的表情。她有些担心,为什么?因为自己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因为自己过早地拿起了听筒,因为这不是自己等待的电话,还是因为这个毫无益处的夜晚拖延了那么久,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转过身,对大家解释道,“是加夫通先生!他特地打电话祝贺我。他很有心,每年都记得我的生日。”
“照你这么说,你认识毛里丘!马塞尔!马太!这我可没有意识到。”医生嘟囔着。他低头擦拭着自己的眼镜,他非常小心,不想让自己左边的那只人工眼睛被别人看见。
“我们很久没见了。他们把这个可怜的人从那家国家级的报社赶了出来,然后把他派到协会,负责协会的报纸。他的职业生涯已经接近尾声,离退休没有多长时间了。我们成了朋友。他是个非常不错的人,帮了我很多忙。”
“你看,亚努利先生,”医生突然说道,“这个毛里丘——马塞尔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出身寒门,夜以继日地苦读。哇,还有什么领域他没有涉猎的!为伟大的事业服务!真诚地为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你怎么看?那个关于他改名字的事情!你知道,如果你拥有一个听上去像外国人的名字,在这个国家里,你不可能成为一名记者。他采用了他夫人的名字——一个腐朽,甚至有些危险的名字,属于一个有名望的古罗马军团家族。我敢说,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勇气!这个受害者,他想表现的是,复仇应该终止。滥用屠夫的名义。那个傻瓜付出的比得到的多。替代,替身。亚努利先生。那个世界过于美丽,过于有趣吗?最终将变得过于枯燥吗?伊里娜,你知道托莱亚寄居在加夫通家里吗?”
伊里娜往自己的酒杯里加了些酒。她没有回答:没有回答的必要。
医生扭动着屁股,再一次转过身,面对着亚努利。
“我还记得托莱亚年轻的时候。相信我,他可真是一颗耀眼的星星。严肃,不做作。聪明、礼貌、好学。你简直无法相信那场变故——咳,他要是再耐心一些就好了。我以前说过:他缺乏耐心。他最终为此付出了代价。对于他来说,伤口很难愈合,代价太大了,真的不值得,这不是玩笑。不,这一次可不是玩笑。然而,我想说的是,我真正想了解的是——没错,你已经对语言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独处的语言。怀疑?那么怀疑呢?”
亚努利感觉有些别扭,一直保持沉默。但是,这一次,他面露微笑,双手慢慢地在发间穿行。他希望,医生可以继续他的独白,这样,他本人就不需要做出任何应答了。
当然,事情就是这样往下发展的。但是,马尔加似乎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越发厌倦了。黑夜中,他的独白不再是喷涌而出,而是时断时续,朝着房间的各个角落渗透。“我不再年轻。我对乌托邦持怀疑态度:我知道它们会带来什么。但是,伟大梦想的破灭难道不是灾难的开始吗?怀疑不是更加糟糕?贪婪、固执、自私自利越来越被认为是正当的,是吗?”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没错,我对孤僻之人的心理很感兴趣:是的,这让我着迷。”又一次停顿,又一次开始,“我们深陷于孤立和无能之中,你认为有必要对此说点什么吗?或许,落后和冷漠不是也具有优势吗?想想所有的那些舒服的习惯!午睡,家庭关系,阅读,家庭烹制的食品,家庭秩序,彬彬有礼的孩子,朋友。在现代社会里,没有时间考虑那些,是吗?然而我们这些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