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惠云间 不愧是忠烈之家养出来的女儿。……
雨越下越密, 云也越聚越浓,近正午,风竟也跟着, 渐渐地吹了起来。
人们衣冠已湿, 何堪此时风来袭骨。
“好, 不提玉霖。”
赵河明低咳了一声,压下声音道:“或许我的确如你张指挥使所说,今日所行, 不过沽名钓誉,但为救人, 我赵河明没什么好惨愧的。”
他说着笑叹一声。“我挺想让小浮来看一眼,我此时的下场。或许能消掉一些,她从前对我和刑部的恨意。”
“她什么时候恨过你们?”
话说多了, 张药很烦,朝李寒舟做了一个适当放水的手势。
随即他转过身,再道:“她没那么无聊。”
“张指挥使……”
“打。”
镇抚司指挥使抛出这么一句话, 赵河明顿时被摁伏在了刑凳上。
脸贴潮木, 雨水顺着额头淌下, 流入七窍,他不禁呛了一声。
神武门前的观刑人,见此情形,渐露凄色。
到底宫城之外,天子脚下,无人敢置喙奉明帝对赵河明的处置。但张药倒是不得不承认, 赵河明的官声是真的好,不光观刑的人于心不忍,连四时风物都愿前来, 为他受的苦痛,适时做注。
张药背向赵河明的刑凳,一面走,一面抬起头,此时风雨如晦,黑云一层又一层压得很低,云中隐听天鼓闷响,像是要劈死他这个酷吏。
李寒舟等人听令上前,将赵河明的手脚捆死,李寒舟忍不住说了一句:“刑书大人,得罪了。”
赵河明有些艰难地转过头,下巴压在刑凳的木面上,冷雨逼得他再度咳了一阵。
人声喑哑,听得李寒舟心生不安。
“何必说这些,你们也是迫不得已。”
赵河明如是说,随后平静地闭上眼睛。
“打吧。”
可怕的文人,凄怆而文雅的血肉演绎。
哪怕被张药的话瓦解掉“顾影自怜”的根源,他仍用多年修养,支撑着那张平和的面目。刑场上雨越大,他越显得仁义。候刑时他越平静,越令行刑者和观刑者,心惊胆战。
当然,也有意外。
掌刑手中的刑杖抡出第一阵杖风,便在此时,赵河明看见了撑伞而来的江惠云。
赵河明的神色顿时破开,“回……回去!啊……”
他几乎喊了出来,然而话未说完,第一杖已落下,顿时截断赵河明的话,随即一根咬木勒入口中,赵河明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呜……回……去惠……呜……”
观刑的众人迟疑,不知该不该在此时,给这位身有军功诰命的尚书之妻让一条道。
李寒舟见此忙上前拦住江惠云,“还请夫人……”
“我不是来让你们镇抚司为难的。”
刑杖一唱一落,转眼已至第五下,薄衫之下已然见血。
行刑人轮换,江惠云趁空档,看了一眼刑凳上痛苦难忍的赵河明,眼中闪过一丝痛意,脚步也不自觉地朝着赵河明的方向跨了半步,李寒舟立即抬手相拦。江惠云忙收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整好仪容,抬头问李寒舟道:“行毕之后,要收监吗?”
“那……那倒是……”
李寒舟看向自家指挥使,张药摆手示意他退下,亲自上前道:“陛下只责赵刑书四十杖,余罪不论。”
“好。”
刑杖再扬,赵河明牙关紧咬,江惠云在眼前,他不得不拼尽全身力气,得以将喉咙里的痛呼忍住,肩背却是一阵一阵地乱颤。
江惠云的声音也抑制不住地有些抖,但她仍然尽力挺直脊背,稳住声音道:“既然如此,那刑毕之后,我赵府的人接赵河明走,不劳烦镇抚司的上差们。”
张药没有说话,李寒舟等人也不敢乱应。
场中唯剩刑杖无情,一数不搓地砸在赵河明的血肉之上。
不过二十杖,受刑的人已经开始筋挛,赵河明再也咬不住牙关,痛苦的呼声从充血的胸肺里带出,一声一声钻江惠云的耳中。
江惠云扣紧双手,指甲几乎嵌入虎口。
她并不知道此情此景,已经是张药有意放水,否则镇抚司掌刑,二十杖内,取人性命也并无难处。
“张指挥使……”
江惠云喉间哽咽,仍不肯松颓腰背,“陛下要打死他吗?”
张药道:“我已经回应过夫人,陛下只责赵刑法四十杖,余罪不论。”
“那我能问一句……”
江惠云顶起一身心气,稳住声音,上前一步,“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张药不想与江惠云纠缠,转身就要走,谁想却被江惠云一把拽住手臂。不愧是将门之后,在沙场上杀过一场的女人,虽已多年不习武,但仍能在张药没有防备时短暂地将他固死于原地。
“放手。”
“他犯的是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