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离开的,留下的(第2/3页)

医生却只是给她换了可拆卸的支具,让她每天取下几次,做一些屈伸旋转之类的康复锻炼,松解粘连,逐步恢复关节活动范围。

陆菲失望,问:“那还要多久啊?”

医生说:“你别着急啊,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肯定跑不了的。”

陆菲不禁悻悻,又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不急,我不着急。”

叶行看她那样就想笑,心说装什么啊,你就是着急,急着回海上去。

复查做得挺顺利,两人回到病房,又陪着陆无涯开始做老年科的综合评估。

这个综合评估除去一般体检的项目,还要查口腔、营养、肌肉骨骼、神经系统,甚至抑郁和认知障碍。

陆菲起初担心陆无涯会抗拒,毕竟有些检查难免身体上的痛苦。

陆无涯却一切配合,甚至还给陆菲讲了个八卦,天后宫那一带宗教场所不少,隔壁庙里有老和尚得了病不肯去看,救护车来了死活不上去,说业障现前,生死有命,不愿强求。

随后轮到做认知障碍的检查,虽然只是提问,但问题简单到冒犯的地步,比如今天是几几年?哪一个月,哪一天,星期几?

陆菲一直觉得陆无涯比绝大多数人脑子更清楚,从这个程度开始完全没必要。

她想跟医生沟通一下,陆无涯却仍旧无所谓,听医生问完还笑了,说她上回看一个电视剧,那人醒过来就是问的医生这几个问题。

医生也笑出来,说老人家看的是穿越剧吗?还挺时髦。

就这样一系列检验检查做下来,查到最后,发现的都是小问题,诸如视力听力衰退,维D水平偏低,骨质疏松,肌肉流失。

陆无涯身体蛮好,胜过99.99%的同龄人。

医生没给什么医疗上的建议,只让她多晒太阳,多活动,平时注意安全,适当增加营养。

结果明明是好的,陆菲却动了感情。

一部分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恰如陆无涯所说,一切聚散,无非自然。陆无涯心里比他们所有人都有数,这么些检查其实是为了陆菲而做的。

另一部分,也是因为想起从前。

陆无涯自小受全真戒牒,一生吃全素,连蛋奶都不碰。但陆菲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跟着陆无涯吃饭,无论童年还是青春期,她的碗里从没缺过荤菜。

陆无涯不会自己做,起初去街道食堂买,后来陆菲开始去体校训练,需要的营养又更多了些,她便挑了附近一家干净可口的小饭店,让店主单独给她做小灶,傍晚带几个饭盒过去装好拿回来,等着她放学到家吃。

都是很细小的事,却让她觉得承受不住。她一个人躲去病房楼道,双臂支着窗台,手捧住面孔。

叶行去找她,才发现她在哭。他伸手触到她肩头,她便转身过来拥住他,埋头在他身上。

他们就那样抱了很久,她含糊不清地说着那些回忆。他听了更多从没听过的事情,甚至第一次看到她哭,忽然有种奇异之感。

他知道这是与他全然无关的眼泪,也是一种他很难理解的感情,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也有一瞬的感同身受。

当然,他其实并不能确定自己当时的感受是否真的跟她一样。人的情绪是种天堑,你以为的一样或许还是天差地别,而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知道真相。

而且,在那一瞬的感同身受之外,另有一个念头短暂地出现。他在想,她也许会因为陆无涯留下来,留在岸上。

转念却又觉得诧异,他到底在期待什么?这算是不舍吗?

他分明记得自己不久之前才刚说过,无所谓两个人在不在一个城市,他可以去她停泊的港口看她,就像之前一样。是因为他现在上岸了吗?是否岸上人的想法就会改变呢?

在医院的最后一天,他无意义地想着这些问题,却不出意料地接到叶蕴的电话。

叶蕴在那头语带嘲讽:“你说帮朋友解决病房,我今天才听人家讲,原来是女朋友,连续几天陪着,鞍前马后?”

叶行听着,没说话。

叶蕴只管自己说下去:“眼看就要去香港赴任,你别告诉我,你还要把她带过去啊。你才刚进嘉达做了高管,之后要进董事会还得靠何家人支持,他们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叶行懂叶蕴的意思,却觉得有些好笑。

叶蕴步步计划,他步步不按她说的走。但她照样孜孜不倦给他计划着下一步,好似车载导航不断发出电子音: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反正永远指向她想要的目的地。

他耐心听她说完,只道:“医院的事情,非常感谢。我的事情,你弄不清楚,就不要插手了。”

语气平缓,完全没有与她争辩的意思,反倒叫叶蕴噎了噎,一时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