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真意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了清淑妃。
卫湘听闻这事时正与凝婕妤一起缝制小孩子的虎头鞋, 并不是给她的一双子女的,而是宫里又有了喜讯,随居清淑妃宫中的颖嫔有了身孕, 已下旨封了正五品姬。
见张为礼来禀话, 二人都将手里的绣活放下了, 张为礼说起这些事一如既往的眉飞色舞, 卫湘与凝婕妤兴致勃勃地静听, 听说的竟是这位年逾六十的户部老尚书嚎啕大哭,于半刻前昏死在了宫门前, 皇帝已命宫人将其扶进了紫宸殿,又传了御医去看了。
卫湘咋舌:“哭成这般?国库当真空虚至此么?”
这话听得凝婕妤心头一紧。她并不知晓卫湘读那些史书政书的事, 更不知卫湘已在紫宸殿中尝试过“干政”,连忙客客气气地请离了张为礼, 打量着卫湘一叹:“这是政事, 咱们姐妹私下里说说闲话也罢了,可不能拿去问御前的人,免得惹出乱子。”
她这样讲, 卫湘自知她所说的“乱子”是指触怒圣颜,心内大有几分感激,颔首道:“姐姐提点的是, 可这户部尚书……”
凝婕妤含笑摇头:“国库不充裕自是真的,但户部尚书这般激动……你只当看个热闹也就罢了。常言道在其位谋其政,这户部尚书是个办差尽心尽力的,心血全灌注在户部事务上,自然将国库看做重中之重。”
卫湘心里仍有所不安:“姐姐的意思是,国库的情形也没那么糟?”
凝婕妤手里拈着一串质地上乘的翡翠珠,沉吟半晌, 道:“我只能说,比当下糟糕的时候多了去了,但总归也都熬过来了。远了不说,就说陛下刚继位那会儿……唉!”她一声苦笑,“那时候朝中提出国库没人不头疼的,我家里头没半个人在户部任职,父兄提起这些都唉声叹气。”
“如今到底养精蓄锐了好几年,虽灾祸也有,但总也称得上国富民强。再者,陛下这些年里还办了些行事糊涂的世家贵族,他们世代簪缨,哪家抄出的银子也得有大偃一两年的税收,这会儿正可用上。”
凝婕妤扑哧笑了声:“真还多亏有他们呢。”
卫湘听得一怔,一种怪异感从她心底蔓生出来。但在凝婕妤那里时,她尚不知这种怪异从何而来,待回到自己宫中,她一时又将此事忘了,只让人取了没读完的政书来读。
也正是在读书的时候,她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这本已被忽略的事突然而然地又浮现心头,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现如今的宫里,出身贵重的嫔妃不在少数,但相较于她刚得封那会儿,局面已大不相同。
现在屈指数算,娘家称得上“世代簪缨”的嫔妃,已只有清淑妃的张家和文妃的丁家了。在这两家之外,恭妃陆氏惨遭废位,靖国公陆家受其牵连也被抄家;和陆家境遇相仿的还有杨家,在先前的杨家里,庶人杨氏那一支虽有爵位但无实权,另有几支有实权又无爵位,后来杨氏落罪,她那一支就被抄了家。
她家虽不够显赫,但那爵位也是传了数代的,积攒的金银田产可不在少数。后来,卫湘听说这爵位又被赐予了杨家别的支族,这自是天恩,但因罪抄走的金银田产自是没道理一并赐下去的了。
哦,还有黄家,康贵人的黄家,他们同样是因后宫的错处被抄了的。
卫湘还记得凝婕妤那时候就提过,说黄家早已不在朝廷效力却留有爵位吃着食邑,对陛下而言是赔本的买卖。
当时这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调侃,现下这般回想,卫湘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
再看张家与丁家两家,前者自老丞相张瑞故去后就辞官避世,直至近些日子才重新在涉足朝堂;后者虽世代为官,但家风极好,素来行事低调,更有清廉之名在外。
这大抵是两家保住富贵的缘由。
再行细思……敏贵妃的佟家家里只是皇商,本就富而不贵,但纵使如此,每每遇上大灾大疫,她家里也常常出力又出钱,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还有丽充华的陈家——丽充华视卫湘为救命恩人,但她那时实是品出了皇帝的意思才伸手拉了丽充华一把。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其实有个她们都不曾留意的细节,便是那场雪灾。
那场雪灾闹得极大,君臣都焦头烂额。佟家身为皇商,一边一马当先地筹集物资,一边自己捐了钱又号召相熟的商贾也捐钱,而那时的陈家,也借机通过佟家捐了钱。
在那之后,丽充华洗刷冤屈、喜获晋封、接回公主,可谓否极泰来。
卫湘接着又想到更多落罪的世家,他们大多没有女儿在宫里做嫔妃,但也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落了个抄家的下场。
所以在现如今……无论宫中还是朝中,称得上“世代簪缨”的人家都已不知不觉减少了大半。比如凝婕妤虽也出身不错,却只能算是“新贵”;还有陶家,陶家虽已在军中效命几代,但拜将封爵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