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心虚 那种自己心里拿不准,又怕惹人笑……
容承渊斟酌了半晌, 头也靠向床脚立柱,抬眸望着房梁慢慢说:“她家啊,我看有点怪。”
卫湘没心跳了跳, 静等他的下文, 他又沉吟了一会儿, 方道:“……她父亲和几位叔伯长辈、包括几位同辈的兄弟, 近来都常到紫宸殿议事。我有时觉得他们似乎并不愿办着差事, 有时又觉得他们愿意得很,而且并非不同的人打算不同, 而是同一个人也常有反复。”
卫湘哑然:“这是何故?”
容承渊一笑:“不知道啊,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事。不过……”顿了顿, “认真说来,这倒也在‘好转’, 最近他们办差愈发殷勤, 也不大见得到这种反复了。只是你若要问她家里主战还是主和……”他摇起头来,“她家里没摆出过明确的立场,倒和陛下差不多, 想是也对当下的局面多有为难吧。”
卫湘听罢,缓缓点头,沉思不再多语。
容承渊打量着她, 再度问:“你究竟什么打算?”
卫湘身上莫名紧了紧,心下顿声不安,这份不安让她下意识地往他跟前凑了几分,他见状也移了几寸迎近了些,她道:“这我要和你商量商量……我若想直接跟陛下说我的看法,你觉得成不成?”
容承渊神情立变:“那当然不成!”他脱口而出。
“理由呢?”卫湘偏头望着他,乌发从一侧披散下来, 是很柔顺的样子。
容承渊忽而出了神。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柔顺,可如今他愈发清楚这是假的,或者说,只有表面是真的。
——表面上,她的确生了一张温柔美貌的脸,但她心里藏了太多东西。
他指的不是仇恨,而是欲望,对地位、对权势……对真正的权势。
这种欲望是不能靠温柔满足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一旦对权势生出欲望,温柔都会烟消云散。她心里必须有刀、有火,有披荆斩棘的力量,才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得偿所愿的机会。
所以,她的温柔会越来越少的。
现在这份温柔尚且还能好好维持在面貌上,半是因为她身为宠妃必须如此,半是因为局面于她而言还不够紧迫。
但当她经历了更多的事情,经历过那种生死一线的危机……或许有朝一日,这份温柔就连在脸上也见不到了。
容承渊下意识地觉得他惧怕那样的情形,因为那样的人他已见过太多,他知道走到那一步会变得何等冷漠、何等无情,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这条路上的祭品。
可在惧怕里,他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期待。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诡异得令他心悸。
卫湘见他不说话,一味地只盯着她看,蹙着眉,露出困惑:“怎么了?”
容承渊蓦然回神,咳了声,同样皱起眉:“后宫干政的轻重你还不清楚?你便是要做,也该委婉些,至少在这第一步委婉些。日后若见陛下不怪罪,你再慢慢直来直去也不迟。”
卫湘垂眸抿唇。
她心下明白他是对的。嫔妃干政乃是大忌,若她直来直去,一旦皇帝动怒便是覆水难收的死局。若做得委婉些,他便是有所不满她也还留有余地,结局就会大相径庭。
只是,她嫌那样太慢了,更嫌这样的“委婉”或许会让皇帝将她的话当做玩闹,只当做日常的情趣,一味说些好听的哄她开心,那她就白走了这一步。
她不求皇帝赞同她所言,但她需要他认认真真地听,需要他真正明白她在与他议政。
如果他不赞同她所言,她希望她听到的结果不是敷衍,而是他将缘故讲给她听,再不然哪怕骂她一顿也是好的。
再者,她的这个打算虽然有豪赌的意味在,却也是反复思量的结果,并不是头脑一热奔着送死去的。
她与楚元煜朝夕相处也许久了,虽不能说他那份“怜香惜玉”有几分真,可她终究要承认,他并非狭隘迂腐之人。
他愿意让她学骑马、学罗刹语,让她去陪伴叶夫多基娅皇帝,甚至十分乐意让她读那些史书政书,这原都是出乎她所料的。
自然,这些与嫔妃干政仍不是一码事,但有这些铺陈在先,她想他也未必有多介意她谈及那些事情。
……要知道,她虽然早已在两位女博士的点拨下早就读过些史政,但他可不知情。在他眼里,她学的这些尽数是他教的。
那他这样亲力亲为地教她,难道料不到她会因此在意政事?难道他如此费心费力,只是为了让她像个书袋一样将那些书装进肚子,一辈子再不拿出来?
他不是那样的人。
从他教她学诗起她就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是享受欣赏自己的作品的。而在这些学问上,被他手把手教导的她,就是他的“作品”。
所以,当她开口议政,他是会恼怒于她的不安分,还是生出一种对作品的欣慰?她说不准,但她很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