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3/10页)
是这样的。
听过太多次说“你很漂亮”,再如何新颖诚挚的赞美都会无动于衷。
听过太多次的“我爱你”,再怎么说爱也丝毫撩不起心里的半点波澜。
如果一辈子要爱好几个男人的话,她想她爱得最刻骨的人还是欧阳飞,因为他是在她最好年华遇见的人,最冲动要献出自己的人,因为他是小欧的爸爸,因为他死了。
他们可以吵架矛盾,可以相看两厌,可以背叛,可以出轨,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可他偏偏死了,死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刻,她又想永远爱他,又忍不住想恨他,恨他草率地结束自己生命,恨他把小欧和她孤立无援地丢下,恨他不够仗义地把后果扔给她解决,而他明明知道她不是痴心长情的人,她是需要他爱她的人,最后只能撕下自己的一块心,陪他一起埋在地下。
往后再遇见什么样的男人,她爱他们的面孔和相处时光,甚过于爱他们的心。
爱好像是被稀释的茶,泡第一壶的时候醇香浓烈,第二壶清甜回甘,等到后面就越来越寡淡,有点甜味解渴就行了。
就像手里的啤酒一样。
黎可把手里的烟蒂扔进了啤酒罐——贺循每次都这样做,是因为他看不见,用啤酒浸湿被点燃的香烟,很安全。
但她能看见。
烟蒂浸湿熄灭,啤酒成了浊液,两者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扔进垃圾桶。
她好像有颗铁石心肠的心。
成年人的难过没那么深刻,爱也没那么浓烈,好像都是种茶余饭后的闲暇消遣。
她不觉得浓烈,也不觉得深刻,甚至不觉得难过。
黎可翻开了手机,把贺循的联系方式通通删除,站起身来,离开了白塔坊。
她抱起手,走路的姿势很随意,晚风拂过她的长发,连影子都不曾留恋。
对于父母而言,再多的良苦用心都只是为了孩子。
贺邈和清露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地,贺菲早已儿女双全,公司的重担也完全转交到下一代手里,宋慧书和贺永谦的心血和精力如今全都倾泻在贺循身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个道理——贺循在潞白的生活已经证实了即便失明他也可以在各方面都做得很好,父母不会态度强硬要求他如何,只是希望引导他慢慢地恢复正常人的生活,譬如坚持眼睛的治疗、正常的娱乐社交、分散精力的生活,健康积极的恋情。
回临江之后,贺循的情绪维持得还不错,心态总体很平静,或者说——
麻木。
结束过去生活的最好方式是迎接无暇分心的忙碌,摆脱痛苦的方式是叠加另一种痛苦。
贺循的头疼发作得愈发频繁。
脑袋的刺痛连带着眼眶的胀痛,所有的影像检查都检查不出具体问题,药物治疗可以压制痛感,但停止治疗后又开始像水位线一样缓缓涨潮,直到晕眩和呕吐才能好受一些。
前几年他头疼的问题并不明显。
繁始发作始于近期贺循情绪的不稳定,至于什么原因和始作俑者自然不必说。
这阵子医院安排了神经内科、神经外科和眼科的共同会诊,重新做的检查显示并没有病变的问题,甚至做了一次腰穿,排除了脑膜炎和脑出血,最后还是考虑神经性的问题,发病时他无光感的视野会有剧烈的荡动,又把治疗方向转到了神经和眼睛。
这两年,国内也有几项针对眼科的医学进展,贺循有尝试新的治疗方法,只是疗程极其痛苦,每次醒来之后都无法忍受双眼的尖锐痛感。
痛感过于强烈,头脑会分泌幻觉——有人在他身边轻轻哼笑,娇滴滴地怜爱问他疼不疼,用微凉的手指温柔抚摸他的脸颊,清清凉凉地啄吻他灼烧的眉眼,最后用柔滑曼妙的身体拥紧他,给予他可以喘息和休憩的快乐。
乌黑浓密的长发和染色毛躁的发丝散发着甜腻的香,少女清澈不屑的眼睛和女人妩媚上挑的眼尾,她噘起嘴巴说我讨厌你又哼哼唧唧地纵情功他。
贺循忍耐着等痛感熬过去,等浑身冷汗地清醒过来,昏昏沉沉地恢复意志。
有人扶起他的肩膀,气息很端正。
围绕在身边的声音很多,全都是嘈杂缭乱的安慰。
手机里的消息纷纷乱乱,却始终没有她的一言半语。
贺循一直在等。
他生病了,他突然从潞白回到临江,他住进了医院,他的身体疼痛难耐,他需要照顾和关心。
而她连一句轻飘飘的问候都没有。
原来他们拥有最亲密、最随便、最冷漠的关系。
他起初在医院病房想:
【如果她打来电话,他依然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他想跟她聊聊以前的事情。】
后来他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