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脉脉。

……

这年六月, 陆府门口,一只毛色黑黄相间的狗竖着耳朵,威风凛凛地盯着远处。

不一会儿,九妹兴奋地吠叫, 只看几辆马或拉车厢或拉行囊, 前后驶入巷子, 很是热闹。

九妹凑过去, 车上下来两个对它来说很陌生的女人。

但它又觉得其中一人身上气息熟悉, 它左右走了几步,观察她们。

李佩姑扶着何玉娘,“嚯”了声,道:“好精神的小狗。”

何玉娘笑说:“这就是九妹了?”

云芹和陆蔗也相继下了马车, 陆蔗说:“是,九妹, 来,这是祖母。”

时隔多年, 何玉娘和云芹、陆挚、陆蔗团聚了。

中午,陆府上下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陆挚又换上官袍。

云芹捧着云家请何玉娘捎带的皮货,摸着熟悉的兔皮, 她轻轻一笑,问陆挚:“这个做靴子?”

陆挚理了理袖口, 说:“听你的,”又说,“晚上我在衙署吃, 你们不必等我,先吃便是。”

云芹:“好。”

他都要出门了,又折回来, 眼底浅笑,小声说:“睡觉得等我,我今晚亥时一定回来。”

云芹推他肩膀:“你且去吧。”

陆挚这才满意地走了。

她站在门口,望着他阔步走出月洞门,身影峻拔,英气飒然,虽与寻常无异,但她知道,他腰间略瘦了。

如今朝政形势并不容易。

自然,处在动荡中也是过日子。

云芹打点好东西,去何玉娘的院子。

陆蔗缠着何玉娘讲长林村的事。

何玉娘多年未见乖孙女,如何不答应,只是但凡讲长林村,必定会讲到何家的一些污糟事。

她话语开了头,又觉得不好,便停下。

云芹笑说:“娘说吧,阿蔗长大了,这些事不必避着。”

陆蔗:“就是。”

望着伏在膝旁的孙女,何玉娘唏嘘,总觉得陆蔗还是小小一团孩子。

既如此,何玉娘直说:“何家分家闹得太难看。”

老太太还在时,大家为了一个“孝”,做事还算留有余地。

只可惜她老人家走了,何玉娘的大哥二哥争起家财。

最后,大哥分了西院,二哥分了东院,因老太太留给何玉娘好些钱,她和大哥二哥难免发生摩擦。

这些都是旧事,不值一提。

但就在年头,何大舅和何宗远要卖了老太太所有东西。

老太太东西不多,几件穿过的旧衣裳,用过的旧柜子、碗筷而已,占不了地盘。

可何大舅请了道士,说何宗远连年考不上举人,是家里出了白事的缘故,要清掉老太太的东西。

许多信件要不是按老太太遗愿随她入土,恐怕也要被拿去烧柴。

何玉娘为处理这事,拖到现在才回的盛京。

陆蔗生气:“他怎么能这样。”

何玉娘说:“好在亲家相帮,叫我少受了许多气。”

云芹:“我娘?”

何玉娘笑了:“正是。”

听闻不肖子孙这般对老人家身后事物,文木花叫上云谷、何月娥,气势冲冲到了何家。

她只一人,把何家大房何大舅、大舅妈、何宗远几人骂得两日不敢出门。

云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脑门,也笑说:“若说我娘骂起人,全村没人能挡。”

陆蔗听得心痒痒,好奇从来只在信里叫她乖囡囡的外祖母,是如何骂人的。

最后,何家这摊事还是由官府介入。

这些年,阳河县换了几个县令,但都知道何玉娘的儿子三元及第。

如今新县令更知陆挚曾为帝师,如今平步青云,手握重权,深受皇帝信赖。

于是县令把老太太的东西判给何玉娘。

几经周折,何玉娘把旧物收归自己一间屋子,总算解决此事。

陆蔗:“祖母辛苦。”

何玉娘:“辛苦倒也谈不上,你们这几年跑了许多地方,不容易。”

几人又说笑片刻,何玉娘累了,云芹扶她躺下歇息,和陆蔗离开那院子。

陆蔗回想祖母的面庞,祖母觉得她变化大,她也觉得祖母变化大。

当年只是半白的头发,如今全是银丝,面上皱纹多了,手背也多了皱痕和淡淡的斑点。

她若有所思,说:“娘亲,我想看看你。”

云芹停下脚步。

她没问什么,只是指着自己的脸:“看吧。”

她三十五岁,云鬓乌浓,眉眼如画,在陆蔗眼里她从未有变化,不过总有一天,也会像祖母慢慢变老。

这就是世事。

陆蔗以前或许会茫然,但此时,她释然一笑,说:“真好看。”

云芹:“我知道。”

光初八年,这日大朝会,新官先抵达宫门正门,喁喁私语。

不多时,一架旧轿子从远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