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与我无关
傍晚,海水被夜色浸染成浓稠的墨色,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内灯火通明。
幸好这次随周观熄同行的,是一支物资充足的医疗小队。领头人张宏半跪在床边,眼泪几乎要溢出眼眶:“周总,这里的医疗条件实在太有限了,您胸口处的根茎碎片如果不彻底清理干净,一旦感染,后果真的——”
上一次周观熄在电影院掌心受的伤,便是张宏处理的,所以这次“摘花剖茎去根”的操作流程,他并不陌生。
只是这一次,创口的深度与位置堪称地狱级别风险极高。张宏声泪俱下,恨不得当场给周观熄磕头,恳求他立刻乘直升机离岛。
“先做包扎处理。”然而面前的人哪怕已经冷汗涔涔,却依旧不为所动,低哑开口。
“可是您必须——”
周观熄抬眸看了他一眼,张宏欲哭无泪,只能示意身旁的助手开始包扎。
他隐约看得出来,顶头上司和那个小岛男孩之间,有着他不懂也不该问的事——可追人归追人,先飞回去处理完伤口,再飞回来继续谈情说爱,难道就不行吗?
左胸处的蛊种根茎深扎入肌理,止血药物收效甚微,绷带刚缠上便被血水迅速浸透,只能不断地更换绷带,重新包扎。
张宏深知这样反复处理,剧疼并非常人能忍受的:“您若不愿回去,我单独飞回去取镇痛药物,您可以少受些罪……”
窥见周观熄的脸色,他叹了口气,识相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直升机来来往往,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交通工具。但很久之前,颜铃曾对周观熄说过,在小岛人眼里,这些轰鸣的“飞鸟”代表着未知的恐惧和无形的傲慢。
所以无需节外生枝。疼倒是不疼,他的知觉早在很久之前便已趋于麻木。周观熄只是觉得冷,这样的寒意已经裹挟了他许久许久。
他是自私的,而他的地位和能力,也确实赋予他利己的选择权。哪怕从一开始便清楚谎言注定带来伤痛,却因为贪恋那短暂的美好,任由欺瞒不断叠加,最终滚成如今这个巨大、而无可逆转的雪球。
到后来,他甚至生出更加自私的念头:既然如此,让这个谎言维持一辈子又如何?
他喜欢作为“清洁工周观熄”的自己,那他就可以永远以这个身份存在。只想等长青计划结束,他们回到小岛生活。至于雪球何时崩塌、在何处粉碎,他都无需再想了。
然而,当他一路辗转,从外星基地归来,带着土壤与好消息赶回研发基地时,实验室内却已空无一人。只有徐容带着泪痕,平静地坐在培育架前,缓缓转头,与他对视。
最终,赶回到空荡无人的家中,凝视着散落在卧室地板上的拍立得碎片,周观熄终于明白: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天衣无缝的谎,所有代价终究要偿还,只是早晚罢了。
帐篷外隐约传来交谈声。意识昏沉间,周观熄微微掀开眼皮。
一个医师出门看了看,转身回来道:“是几个岛上的孩子,之前送物资时见过。”
周观熄勉力撑起身,望向帐篷外。
只见三颗小小的脑袋齐刷刷探进来,是三个小姑娘,头顶上分别簪着蓝花、红花和黄花。看到他的一瞬间,她们像猫头鹰一样圆溜溜的眼睛一下睁大,随即“嗖”地一下同时把脑袋缩了回去。
虽然看不见人,但是帐篷后方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他看起来确实伤得好重……”“而且他真的好帅”“不行不行!不能动摇!我们是来给阿铃哥哥报仇的”“那你先进去”“凭什么我先进去?”。
周观熄:“……”
几秒钟后,三个小姑娘鼓起勇气重新来到帐篷前,排排站好。
簪蓝花的那个最先开口,一本正经地说:“我是阿露。我知道你就是大老板。刚刚看到你让阿铃哥哥哭了,所以我们来警告你。你可以留在岛上,但不可以做坏事,不可以再让他伤心。因为阿铃哥哥对我们最最好了,听到了吗?”
周观熄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根小水獭头绳:“好。”
戴红花的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用不上了。她硬着头皮吭哧道:“我、我是阿浴,我想告诉你,其实阿铃哥哥很好哄的,之前我们犯了错惹他生气,你只要——”
阿露赶紧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瞪大眼睛:“……够了够了,你怎么还给他支招啊!”
周观熄的嘴角微微动了动。
三个小姑娘盯着周观熄胸前的伤,又直勾勾地看向旁边堆积如小山一样沾血纱布,面面相觑。最后,簪黄花的那个,怯生生地盯着他的伤口,小声说:“……我,我是阿澈。”
这个姑娘明显是三人中最胆小的那个,绞着手指:“你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