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夜风拂袖, 吹乱几缕脱出的银丝。

方才起身离开时,卫常在直直盯着她,双手抓得太牢, 竟扯散袖口几处绣纹,但她还是抽回了。

林斐然抬手看了看, 心中一时无言,散乱的线条在夜风中纠缠, 却终究各自分离。

她随手将袖口挽起, 系好护腕,回眸看了一眼。

他仍旧孤跪于冰雪中,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那并不是甘愿看她离去的眼神。

林斐然垂目,终于转身离开, 身影消失于夜色中。

她此时要去寻如霰。

先前日落之时,她还是遵循本心, 先去寻了如霰。

彼时夕阳刚落, 如霰午休醒来, 正仰躺于长榻,夯货顶着一本薄书在侧,偶尔翻动一页。

见她入内,他眼角眉梢肉眼可见地浮着满意之色,于是起身,朝不远处的桌案抬了下颌。

“让人做了晚膳,多吃一些,夜间要做的事不算少。”

“其实我方才同碧磬他们吃过晚膳了。”

林斐然看他一眼,立即接道,

“不过还是有些饿,再吃一顿不是问题。”

只是动筷到中途,她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尊主,吃完之后,我还是想去见卫常在一面。

如今我心中谜团甚多,对密教也十分好奇,我想知道这咒文背后除了密教之外,还会有谁。

你放心,子时三刻前必然能回来,你今晚想做的事,我会陪同。”

如霰在她旁侧落座,抱臂靠着椅背,惯性搭起腿,神色中还有些刚醒不久的倦意。

“那便去。”

她也有自己的路,对于林斐然的行动,不论好坏,他不会干涉。只要她今日愿意先来告知他就好。

“不过——”他挑眉问道,“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那枝寒蝉梅,你原本打算送谁?”

林斐然动作一顿,余光在他房内扫过,低头吃了半晌,只是摇头。

如霰觉得好笑,视线却不轻不重落到她身上:“那枝寒蝉梅,要么插在我房中,要么留在你手上。”

这话近乎直白,林斐然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头吃起来:“它只是一枝寒蝉梅,放在你房中……或许不大相衬。”

如霰双眸微睐,细细看她,像是在思索她话中之意,但直到林斐然吃完,他也没有再开口。

二人各有所思用完晚膳,林斐然也不再留在此处,准备离开去往药庐,却在半途被夯货咬住袍角。

她回身看去,夯货只是呜咽摇尾,于是她抬眼看向如霰,他仍旧坐在那里,指尖时不时敲响扶手。

与她对视片刻后,如霰似笑非笑看她,抬指轻抚过眼上红痕。

“行止宫中,我有十来处居所,每一间布置各不相同,其中藏宝更是数不胜数,但只有一样东西,不论我去往哪个房间,都要看到。”

林斐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微动。

木雕窗台后方,放有一个青瓷坛,坛中种有几丛晶蓝蒲公英。

那是她从剑境中带回的。

原本只有三株,如今在他的看顾下,已经分出四五丛,十分丰茂。

如霰起身走到窗边,指尖绕着那几朵蒲公英,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定的是子时三刻,但你既然先来找我,那最多给你一个时辰。”

“如果超过呢?”林斐然忍不住开口问,毕竟万事皆有意外。

如霰回首看她,眉目在夕光中模糊:“那本尊只好亲自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那个小道士将你拖这么久。”

……

夜色笼罩,初冬的风已然有些凛冽。

如霰如往常一般倚坐窗台,仍旧穿着一身并不厚重的金白袍,虽是文武袖制式,但两腕都圈有一枚金环。

他扬了扬手中的金锞子,正一颗一颗抛出,夯货顺着他的动作四处蹦跳,一口接一颗,吃得正欢。

差不多后,他将手放下,夯货便立即甩尾凑上去,埋首蹭着他的腿,却又被他提足推开。

“喂过你,该喂花了。”

他信手一抛,十几个金锞子洒出,夯货却没扑去,而是看着他,纵身跃上窗台,在那株蒲公英旁踱步。

如霰看它一眼,有些失笑,随即伸出右手,指尖微动,掌心便裂出一道细痕。

不过片刻,便有艳色流下,如珠玉倾倒般砸上蒲公英,将它们压得东倒西歪。

夯货呜咽一声,如霰却只是笑:“她要呆一些,只知道这花奇特养眼,却没想过为何只生长在满是石碑的剑境。”

只有灵气足够浓郁的血,才能养出这样的花。

“但我很喜欢。除了她之外,不会有人看到一朵花,就想带给我。”

夯货蹲在青瓷旁,歪头看他,随后起身走到他掌心旁,吐舌舔了舔,不过片刻,那抹细痕便愈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