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95/174页)

她无语。

“可是!斯塔德勒博士是院长,他就是科学院,肯定是知道和允许了这件事,如果有什么决定的话,都是以他的名义……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你还记得吧……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谈起全世界的那些伟人的名字……纯知识分子……我们总是把他的名字算作一个,然后——”他停住不说了,“对不起,达格妮,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就是——”

她的手按着那个黄信封,端坐不动。

“达格妮,”他低声问道,“这些人都怎么了?这样的声明怎么也能通过?这显然是在抹黑,太明显、太下作了,要是正人君子的话,肯定会把它扔进沟里。怎么可能——”他缓和了一下,绝望而愤愤不平地说,“他们怎么可能认可这样的声明呢?他们就没读一读吗,难道他们看不见,也不想一想吗?达格妮!怎么会听任他们做出这种事来——我们又怎么办?”

“安静,艾迪,”她开口道,“安静。不用害怕。”

在新罕布什尔州的一条河边,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国家科学院的大楼就矗立在半山腰上。远远望去,它像是在原始森林中耸立着的一座孤单的纪念碑。这里的树都经过悉心培植,道路铺设得像公园一样,从这里可以眺望到数英里外山谷中小镇的屋顶。它的周围不允许有其他的建筑来破坏这座大楼的威严。

白色的大理石墙壁给它增添了古典的庄重,四方形的厚重结构使它像现代化工厂那样简洁漂亮。它的构造很有灵感,人们与它隔河相望时,无不怀着尊敬,觉得它是一座活人的纪念碑,而那人的气质,一定是像这座建筑的线条一样高贵。入口处的大理石上篆刻着献辞:“献给无畏的心灵,献给神圣的真理。”在一条安静空旷的走廊里,每个门上都有一方小小的铜制名牌,其中的一个标着: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

二十七岁的时候,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写过一篇关于宇宙射线的论文,推翻了在他之前的科学家们信奉的许多理论,而后来者则发现,无论他们做什么研究,都离不开他的这一成就。三十岁的时候,他被称为他那个时代最杰出的物理学家。三十二岁时,他成为当时还颇享盛誉的帕垂克亨利大学的物理系主任。一位作家曾这样评价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也许在他所研究的宇宙现象中,还没有一个像他自己的大脑那样是个奇迹。”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曾纠正过一个学生说:“自由的科学研究?这第一个形容词是多余的。”

四十岁时,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在国家科学院的成立仪式上向全国讲话,“使科学摆脱金钱的统治。”他曾呼吁道。这个话题一直无人敢碰。在暗地里,曾有一群科学家通过漫长的努力,才推动国会考虑对此立法,但大家曾对这项法案犹豫不决,部分人还抱着怀疑的态度,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担心。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的呼吁正像他所研究的宇宙射线一样,不可阻挡地照亮了全国。国家因此为这位伟人修建了这座白色的大理石建筑。

斯塔德勒博士在科学院的办公室是个很小的房间,看上去和一个小公司的会计室没什么区别。里面有一张便宜又难看的黄色橡木桌,一个文件柜,两把椅子,和一面用粉笔涂满了数学算式的黑板。坐在面朝空空墙壁的椅子上,达格妮觉得这间办公室集卖弄和典雅之风于一体:卖弄之处在于,它似乎有意在暗示着主人的伟大,因此置身这样的陋室已经无所谓了;典雅却也正因如此,他的确是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来点缀了。

她和斯塔德勒博士见过几次面,都是在商界头面人物或工程界以各种名目举办的宴会上。她和他一样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不过发现他很喜欢和她交谈,“塔格特小姐,”他有一次曾对她说,“我对遇到聪明人从来不抱什么希望,而在这里,我实在是太惊讶和欣慰了!”她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脑子里还记得他说的这句话。她坐下来,以科学家的心态注视着他,不做臆想猜测,抛开感情的杂念,专心致志地去观察和理解。

“塔格特小姐,”他愉快地说,“我对你很好奇,只要有任何东西打破了常规,我就很好奇。通常,接待来访者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负担,但令我惊奇的是,你的来访却使我感到特别愉快。一个人可以畅所欲言,不用去担心对方听不懂,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