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55/174页)
道路一直通向树林,他们离开公路,走上了一条幽深蜿蜒的林间小道。周围没有任何人的痕迹,古老的辙痕里已经长满了野草,时间和空间把人类的一切淹没在了久远的过去。黎明时的雾气仍在地面缭绕,但在树干交错间的空隙中,枝头的叶子闪现出一片片亮绿,似乎在照亮着森林。树叶一动也不动。他们独自穿过一片静止的世界,她猛然注意到,他们已经很久没说一句话了。
他们来到了一块开阔地,这是一片岩石山壁延伸出来的低洼处。一股溪水淌过草丛,树枝低低地垂向地面,如同绿波流曳的幔帐,潺潺的水声衬出了特别的寂静。远方露出的一线天空使这里显得更加隐秘,前面山顶的一棵树披上了第一缕阳光。
他们停住脚步,看着对方。她知道,只有他这么做了,她才知道他会的。他抱住了她,她感到她的唇贴上了他的嘴,她的胳膊疯狂地回应着抓紧了他,她第一次明白了,她是多么渴望他这么做。
她曾闪过短暂的反抗想法和一丝害怕。他坚决地抱着她,用力贴紧她的身体,一只手抚摸着她的乳房,仿佛在她的身体上熟悉着他所拥有的一种亲昵,而这样过分的亲昵并不需要她的认可和同意。她想试图挣脱,但却更久地倚倒在他的臂膀里,看着他的脸颊和笑容,这笑容告诉了她,她其实早就点头同意了。她觉得她必须要逃开,然而,她却再一次拉过他的头,寻找他的双唇。
她知道害怕是毫无用处的,他会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他主宰着一切,留给她的只有一个选择,也是她最盼望的——服从。她不清楚他的目的,曾经有过的那一点模糊的概念已经化为乌有,此刻,她已没办法清醒地相信它、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只知道她很害怕——可是,她感到自己似乎是在喊着向他恳求:别问我——噢,别问我——只管做就是了!
她想撑稳自己的脚,做点反抗,但他的嘴按住了她的,他们便一起倒在了地上,嘴唇却始终吻在一起。她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接着,理所当然地,他完全而毫不犹豫地完成了一阵激颤,他们感受到那难以忍耐的快感,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在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中,讲到了这件事对他们两人意味着什么,“我们必须通过彼此来学着做。”她看着躺在身边草地上他那修长的身体。他穿了黑色的长裤和黑色的衬衣。她的视线停在了紧紧束着那细腰的皮带上,心中涌起一股充满骄傲的激情,为她拥有了他的身体感到骄傲。她仰面躺着,凝视着天空,不愿动,不愿想,也不愿知道还有今后,此刻即是永恒。
回家后,她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陌生的财富,珍贵得不容再去沾到睡衣;赤裸的感觉,以及想象着白床单被弗兰西斯科的身体所触摸,令她感到兴奋;她觉得她不该入睡,因为她不想休息并失去她所体验到的最奇妙的疲惫。她头脑中最后想到的,就是她曾经想要表达、却无法表达出来的、在一瞬间超越了欢乐的那种情感,那种得到全世界最大祝福的感觉,那种恋爱了、并且知道那个人的确就存在于这样的世界上的感觉,而她今天所做的,正是表达这一切的方式。这想法是不是最重要的,她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彻底地消除痛苦更重要了。她没有去再权衡自己的结论,而是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在早晨光线明亮的宁静房间里,睡着了。
那年夏天,她和他约会在树林,在河边僻静的角落,在废弃小屋的地板上,在家中的地下室。只有在这些时候,当她看着他们头顶上房屋的房梁,或者是均匀地“嗡嗡”运转的空调机钢板,她才开始感觉到了美。她穿着宽松的长裤和棉布夏装,但当她站在他的身旁,就有了十足的女人味,她倒在他的臂弯里,任由他的摆布,在他带给她的愉悦面前彻底成为俘虏。他教给她各种他能想到的享乐方式,他曾经非常直接地对她说过,“我们的身体能带给我们这么多的快感,这难道不是很奇妙吗?”他们俩快活而充满着天真,谁都不认为那种快乐是一种罪恶。
他们保守着这个秘密,并不是因为那是犯罪般的羞耻,而是因为它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两个,无须任何人去品头论足。她清楚一般人在性方面的这样那样的教条,什么性是人类低级本能的丑恶弱点,什么性只能被悔恨所宽恕。她所体会到的纯洁情感使她远离怀有这种教条的人,而不是在自己身体的欲望前退缩。
那年冬天,弗兰西斯科常常出乎意料地来纽约看她。他会事先不打招呼,从克利夫兰乘飞机,一星期来两次,或者是长达数月不露面。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周堆满了表格和图纸,听到敲门声,她就会叫道,“我在忙着呢!”然后听到一个嘲弄的声音问道,“是吗?”她就会一下子蹦起来,把门拉开,看到他站在那儿。他们会去他在城里一个安静的社区租的小公寓,“弗兰西斯科,”她有一次突然吃惊地问他,“我是你的女主人了,对不对?”他放声大笑着,“你就是啊。”她体会到了女人在被认可为妻子时才有的那种骄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