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49/174页)
“不想。”
“在我看来,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东西。”
“让别人去想那些东西吧。”
“这难道不是一种很自私的态度吗?”
“是的。”
“你追求的是什么?”
“钱。”
“你有的难道还不够吗?”
“我的前辈们在世的时候,每个人都把德安孔尼亚铜矿的产量提高了一成,我打算把它提高一倍。”
“干什么用呢?”吉姆讥讽地模仿着弗兰西斯科的声音。
“我死的时候,不管地狱是什么——我只希望去天堂——而且我希望能买得起门票。”
“高尚的品德就是门票的价格。”吉姆骄傲地说。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詹姆斯。所以我要准备好,去得到最高尚的美德——我赚钱了。”
“任何一个贪污的人都赚到钱了。”
“詹姆斯,你应该花点时间去学一学,词语是有确切意思的。”
弗兰西斯科笑了,是带着嘲弄的笑。达格妮看着他俩,突然想到了弗兰西斯科和她哥哥吉姆的不同。他们两个都是在嘲笑,但弗兰西斯科的嘲笑是因为他看得到更伟大的东西;吉姆的笑似乎是不想让任何东西能够继续伟大下去。
一天夜里,她同他和艾迪坐在林间他们生的篝火旁,她又注意到了弗兰西斯科的笑容里那股特别的味道。火光断续跳跃的光环包围了他们,映着树的躯干和枝条,还有远空的星星。她感到在那光环之外,似乎只有漆黑的空寂和某种暗示,暗示着令人窒息和恐惧的许诺……就像是未来。但她又想到,美好的未来就像是弗兰西斯科的笑容——那里有通向它的钥匙,对于未来的真实目的的预警——就在他那张在松枝下和火光前的脸上——然后,她突然体会到一种无法抑制的幸福,无法抑制是因为那幸福是如此的丰满,使她找不到其他的方式来形容。她看了眼艾迪,他正在望着弗兰西斯科,并以他特有的安静方式,也感受到了她的体会。
“你为什么喜欢弗兰西斯科呢?”过了几个星期,当弗兰西斯科离开以后,她问他。
艾迪看上去很是诧异,他从没想过这情感是个问题。他说道:“他使我感到安全。”
她说:“他让我感到了更多的兴奋和危险。”
到了下一个夏天,弗兰西斯科十六岁了。那天,她与他单独站在河边的岩顶上,他们俩的短裤和衬衣在爬上来的时候都被刮破了,他们站在那里,俯瞰着下面的哈德逊河。他们听说在晴朗的日子里,能从远处望见纽约,可是他们只能看见河水、天空,以及太阳的光线互相交织生成的一层雾霭。
她跪在一块石头上,向前探出身子,竭力想要捕捉到城市的一些痕迹,风将她的头发吹散过她的眼睛,她转过肩膀一瞧——发现弗兰西斯科此时没有在看远处:他站在那里正看着她,那眼神很奇怪,专心致志,没有笑意。她呆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两只手伸开撑在石头上,胳膊紧张地支撑着她的身体。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目光让她察觉到了她的姿势,察觉到她的肩头从磨破的衬衣中露出来,她那修长的、被划破和晒痛的双腿歪放在石头上。她气恼地站起来,离他远了些。她仰起头,眼中的愤恨遇上了他的严厉,断定他的眼神是非难和不怀好意的,然而却听到自己质问他的声音中带有微笑和挑衅的腔调:
“你喜欢我什么?”
他大笑起来。她则惶然地被吓呆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指着远方塔格特车站那边闪亮的铁轨,回答说:“那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那不是我的。”她失望地说。
“我喜欢的就是,那会是你的。”
她笑了,那毫不掩饰的喜悦等于承认了他的胜利。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那样奇怪地看着她,不过,她觉得他是从她的身体和她的内心当中,看到了某种她还无法把握住的联系,而它会在将来给予她统治铁路的力量。
他唐突地说了声,“看看我们能不能望见纽约吧,”便猛地一拽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岩石边。她觉得他把她的胳膊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自己抓住她的样子,这让她和他紧贴着站在一起。太阳的温暖从他腿上的肌肤传递到了她的身上。他们向远方眺望,但除了亮闪闪的雾,什么也看不到。
在那个弗兰西斯科离开后的夏天,她想,他的离开就像是跨越了告别童年的边界:秋天,他就要去上大学,接着,就要轮到她了。她感到一阵焦躁,里面还夹杂着害怕的激动,似乎她就要跳进一个莫名的危险之中。这就像几年前的时候,她看着他头一个从岩石上跳进哈德逊河,看着他消失在黑沉沉的水中,而她站在那儿,知道他马上就会浮出来,而下一个就要轮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