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32/44页)
“您记得?”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还记起来,正是在赫尔辛福斯他身上开始出现威胁着自己的疾病的全部征兆;也正是在赫尔辛福斯,这仿佛由谁带给他的无聊的大脑的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他记得在那个时期,他只好发展那种关于必须毁灭文化的荒诞至极的理论,因为过时的人道主义阶段已被历史宣告结束,文化的历史现在已像一个优柔寡断、软弱无能的人站在我们面前:健康的兽行阶段正在到来,它正在从愚昧民众的下层(流氓行为、斗殴闹事、胡作非为),从贵族的上层(艺术上反叛既定的形式、喜爱原始文化、异域情调),还有从资产阶级本身(东方妇女的时髦、步态舞——一种黑人舞蹈,以及其他等等)冲将出来。在那个时候,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鼓吹烧毁图书馆、大学和博物馆,他还鼓吹蒙古人的使命(后来,他害怕蒙古人了)。现代生活的所有现象,被他分为两个范畴:已经过时的文化的表现和健康的野蛮。后者暂时被迫戴着精雅细腻的假面具(尼采和易卜生的现象),并戴着这种假面具用已经从心灵中秘密发出呼唤的混乱去打动人们的心。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邀请大家撕下这种假面具,让混乱公开。
他记得,那时候是他在赫尔辛福斯鼓吹这样,而当有人问他将怎么对待恶魔主义时,他回答说:
“基督教已经过时了,恶魔主义中有对偶像的粗暴崇拜,也就是健康的野蛮……”
那时候——他记起来了——什希朗弗涅正坐在旁边的一张小桌上,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对野蛮的鼓吹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也是在赫尔辛福斯的时候):以一场纯粹的噩梦结束。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看到(不是在梦中便是在半睡不醒打盹儿的时候),他怎么被拉着飞过无法描述的、最简单不过的可以称之为星际空间的地方(但对他来说有什么不能呢),为的是完成某种在那里是通常的,但从我们的观点看毕竟是无耻的行为(27)。毫无疑问,这是在梦中(我们之间说说——梦算什么?),但通过不像话的梦,就不再鼓吹了。在这一切中最令人不愉快的,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不记得了:他是否干了那样的行为?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后来提到,这个梦是他疾病的开始,但是——毕竟不喜欢去回忆它。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背着大家开始悄悄读起《启示录》来。
现在也是,在这里的楼梯上,提起赫尔辛福斯便觉得可怕。赫尔辛福斯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由自主地想到:
“所以最近几星期来我老是感到有人毫无意思地在说:赫尔——辛——福斯,赫尔——辛——福斯……”
而什希朗弗涅继续在问:
“您记得吗?”
事情发生了糟糕透顶的转折,应当立刻逃跑——顺着楼梯的石板台阶;应当乘这黑暗的机会,而不是那样把磷光扔到从窗户照进来的白兮兮的斑点上。但在极大的恐惧中,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行动慢了;不知为什么一位通常来访者的信,特别使他吃惊:
“什希朗弗涅,什希朗弗涅……是在什么地方,我好像记起来了……”
而什希朗弗涅继续在问:
“这么说,您允许我上您这里来了?……老实说,我等您等累了……我希望您原谅我这次半夜来访……”
在不由自主的惊恐中,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大声嚷嚷道:
“非常欢迎……”
心里则在想:
“到了那儿,斯捷普卡会解围的……”
……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顺着楼梯往上跑,什希朗弗涅紧紧跟在他后面;在螺旋形梯子跑久了,使他们产生错觉,仿佛不是在通向第五层楼,好像总也到不了梯子的尽头,又没有办法跑开;背后跑着的是什希朗弗涅,前面的一个房间里亮出一道烛光。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心想:
“斯捷普卡怎么会进到我房里的呢,钥匙可是在我身上?”
但是摸了摸口袋,他终于确信钥匙不在:口袋里的是一把旧箱子上的,而不是门上的钥匙。
彼得堡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风风火火、神不守舍地跑进自己的陋室,发现斯捷普卡正坐在污脏的支架床铺上,眼前是一个快燃尽的蜡烛头;他低低垂下头发蓬乱的脑袋,面对着一本打开着的古斯拉夫文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