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 15 日(第38/53页)

“因为它们的知识沉积在 DNA 里吗?”朱迪斯问道。

“对。这是它们与人类之间的重要区别。我们没有物种记忆。我们的文化建立在口头,或书面流传,或图画的基础之上。但我们无法直接传递亲身的经历,因为我们的精神随着身体死去。如果我们说,永远不可以忘记过去的错误,其实讲的是一个无法满足的愿望。一个人只能忘记他回忆起的东西。但没有人能够回忆起他之前的人经历过的事情。我们能够记录和调出回忆,但我们不在现场。每个人都得重新学会一成不变的东西,他必须将手放在热锅上才能理解锅是烫的。Yrr 就不一样了。一个细胞学习和分裂。它复制它的基因组与所有的信息,就像我们复制我们的大脑与所有的回忆一样。新的细胞不继承抽象的知识,而是直接的经历,仿佛它们就在现场。自从它们存在以来,Yrr 就能够进行集体记忆。”约翰逊望着朱迪斯,“你明白了谁在和我们作对吗?”

朱迪斯缓缓地点点头。“只有毁掉它们的全体,才能夺走 Yrr 的知识。”

“我担心,那样的话我们势必毁灭掉一切。”约翰逊说道,“由于种种原因,那样做是不可能的。我们不知道它们的网有多密。它们有可能组成数百公里长的细胞链。数量超乎寻常。它们跟我们不一样,不只是生活在现在。它们不需要统计,不需要中间值,不需要漏洞百出的感官图。它们的组织特别庞大,本身就是统计,所有值的总数,也就是自己的编年史。它们认识数千年的发展,而我们却对自己的孩子和孙子的利益无能为力。我们是入侵者。Yrr 依靠一种一直存在的回忆进行比较、分析、认识、假设和行为。没有什么创造性的贡献会消失,一切都用来发展新的策略和处方!一个永不终止的竞择过程,寻找更好的解决办法。向过去抓取,优化,改善,从错误中汲取教训,与新事物取得平衡,高度计算——然后行动。”

“这是一件多么冷酷讨厌的事啊。”范德比特说道。

“你这么认为吗?”朱迪斯摇摇头,“我钦佩这些生命。它们数分钟内就能制定出让我们忙上数年的策略。单是知道什么东西行不通,就非常了不起了!简而言之,因为你是在回忆,因为是你自己犯下错误——哪怕从物理学角度看,你还根本不存在。”

“因此,Yrr 在它们的生存空间里,可能要比我们在我们的生存空间里更加适应。”约翰逊说道,“它们的每一种精神成就都是集体的,积淀在基因里。它们同时生活在所有的时代。相反的,人类错认过去,且忽视未来。我们的生存着眼于个体及当下,为了目标,牺牲更高的观念。我们无法胜过死亡,于是让自己在节日、图书和祭品里永存。我们试图给自己书写历史,留下记录,在我们死去很久之后还让人传说、误解、伪造、引爆意识形态的雪崩。我们迷恋永恒,以至于我们的目标不吻合对人类有用的目标。我们的精神执着于美学、个体、知识、理论。我们不想当动物。一方面,身体是我们的庙宇,另一方面,却将它蔑视为单纯的机能单位。因此我们习惯看重精神,贬低身体;我们怀着憎恶和自我鄙视,来看待让我们生存下去的客观限制。”

“而 Yrr 不存在这种分离。”朱迪斯深思道。不知什么原因,她显得特别满意。“身体就是精神,精神就是身体。没有哪个 Yrr 会做什么违背普遍利益的事情。幸存下来是为了物种的利益,而不是个体的,行动是集体的决定。了不起!没有哪个 Yrr 会为一个好主意得到一枚勋章。对结果的参与让人满意。没有 Yrr 要求更多的荣誉。我问自己,个体的细胞到底有没有个人意识之类的东西?”

“和我们熟悉的不一样。”安纳瓦克说道,“我不知道说单个细胞有自我意识是否正确。但每个细胞有独立的创造力。它是传感器,能将经验转变为创造性,然后带进集体里。有可能,只有当脉冲相当强烈时,一个思想才会被考虑。也就是说,够多的 Yrr 一起带进同样的思想,才会被拿来同其他主意一起比较,然后较强的主意便能生存下来。”

“单纯的进化。”韦弗点头道,“进化思维。”

“多可怕的对手啊!”朱迪斯无比钦佩地叫道,“没有虚荣,没有情报损失。我们人类总是一叶蔽目,它们却能纵览时空。”

“因此我们在破坏自己的星球。”克罗夫说道,“因为我们认识不到自己在破坏什么。海底那种生物一定知道这点,也知道了我们没有物种记忆。”